甲子碎片——温哥华(三)
我在他们这些同行当的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前程,他们都是炎黄子孙中本事很大的子孙,他们都难混,叫我这样没出息的子孙哪里找饭碗头去?我只能在半苦力半脑力的底层圈子里东混混西荡荡,给子孙们的子孙教教书法,画画梅兰竹菊,也在那个开满樱花的小区里转来转去,弄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景观装修设计之类的小钱赚赚。
日子飞一样的过去,当我开始熟悉温哥华的这片海湾和开满鲜花的小城市时,我却越来越生疏了这里一切花花绿绿的成像,我边走边忘这个城市的所有美好,倒是海港城市中成群结队嗡来嗡去的那些“港爿”们深深的刻在我的记忆中,一辈子没有忘记过。港爿是家里叫叫的,书上叫海鸥,我想叫港爿比较海鸥更亲切顺口。
这些海鸥展开翅膀滑翔在海港很像一块块白色的瓦爿,千百年来家里的抲鱼人,就叫它们为港爿了。这里的港爿白色的肚皮,淡灰的翼梢,红红的嘴巴凑着队自由自在,高高低低贼上贼落,再爽快没有了!它们会在你头上绕来绕去,飞落在你的椅子边息一会,头朝你刮嘞刮嘞摇摇胆子贼大。
花头精是没有的,弄点吃吃罢了,但是会跟你关系搞得一级的好。怎么会这样!那不是鸽子那是港爿!家里的渔港也有港爿,没这里多,也不一样,家里的这些小动物是不敢接近我们这种老动物的,因为它们知道我们这些老动物随时会抓住它们,红烧它们、清蒸它们或者煲个很有营养的汤。
很幸运的是有一个忘记了名字的名人,写了一篇忘记了名字的小说,写的就是这些温哥华的港爿和这城市里的一个老乞丐。我读过,鼻子酸酸的,老乞丐洋人,也不知道哪个国家的,很老很难看,但他很喜欢这些港爿,当自己嫡骨亲孩子一样,每天讨来很多的米饭来到港湾边撒给这些港爿们吃。一天又一天一日又一日,辰光一长这里的港爿们没有一个不认识这个老乞丐,都喜欢他。
港爿门不像人类一样狗眼看人低,根本不在乎他是个讨饭的,也不嫌他长得好看难看,只将他当作自己顶要好的老朋友。于是老乞丐的身边总是围着一片片白云一样飞翔的港爿,他走到哪里港爿跟到哪里,老乞丐云围雾绕仙气十足,和港爿们生活得很愉快,后来老乞丐死了,这些港爿们想念他,天天围着老乞丐喂饭的地方飞来飞去,旋上旋落,很伤心的嘎嘎叫叫寻找着老乞丐——港爿们比人情义多了。这是一个故事,可我没想到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我很惊奇,我竟然在温哥华见到了这个老乞丐,他根本没死!大概那写书人为了制造一点悲剧效果把他写死掉了。港爿们果然紧紧的围绕这个老乞丐,老乞丐浑身上下裹了一件退白了颜色的老棉袄,白遢遢蓝稀稀腻腥巴拉,他就像书中所说头上头下盘旋着灰白色的港爿,从一包一包黑色的垃圾袋中倒出一坨一坨的米饭撒向天空。就像打工回来的父亲给一群饿瘪的孩子们撒了一把糖果一样供他们哄抢着,老乞丐在一旁看着哄抢着米饭的港爿们,满面孔野草一样的牙须里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样的表情。
我很羡慕,真想上去向他讨一坨米饭也撒向空中,让满天飞舞的港爿们也围绕在我的上下左右,嘎嘎嘎的向我唱着友好而感恩的歌。但我没有上去,我唯恐搅乱了他们之间那种人类难得的和谐美丽氛围。港爿们真幸福,老乞丐也真幸福。我没有老乞丐的福气,没有那么多白色的生灵紧紧围绕在我这邋遢的身边。
老乞丐是神,是那温哥华海湾的神。我明白自己没有福气,永远成不了那个海湾的神。当雪山下的鲜花开得最闹猛的时候,我悄悄地离开了温哥华,离开了那个美丽的海湾和满城的鲜花,我明白那里永远不是我的家,我只能深深地羡慕老乞丐和这些港爿们;深深地祝福他们能够在温哥华这片美丽的港湾中永远幸福地相处。
来源:新浪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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